小城故事
第三章（韩张）
室友从被窝里伸出个脑袋哀嚎早起的悲痛时，张新杰正面对镜子认真刷着牙。等到他整装完毕神清气爽从厕所里出来，那位室友已经东倒西歪地从床上爬了下来，头发被睡成鸡窝状，正起床气很重地把一本本书扔进书包里。
“今天没课。”张新杰路过他去接水，顺便友情提示。
“……？！”对方收书包的手一顿，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，没课的早上还准点起床，摊上这样一位学霸室友真说不清是福是祸，“你，你怎么不早说？！”
张新杰指着厕所的方向：“我刚刚在刷牙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一起去图书馆？”
“算了……”这位兴趣怏怏的样子，“我去了难道不会影响到你和那谁谁谁的情感交流？我还是再补个觉吧！”
张新杰被他说得立在了原地，正接着水的手很慢很慢地收了回来。
“什么情感交流？”
对方已经摇摇晃晃地爬回了被窝，打了个巨大的哈欠，含糊道：“不就图书馆恋情嘛别瞒我了，昨天群里都有人发你们俩照片了……我睡了，你关门的时候轻点儿哈……”
说完翻身，秒睡。
“……”
群里？
张新杰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。他下意识就看了眼电脑，可时间不允许他再去弄清前因后果了。于是只好默默地拧紧瓶盖，背上书包，整理了一下心情，轻轻带上宿舍的门。
从食堂到图书馆，需要穿过一片浓密的小灌木丛，再绕过湖泊的一角。五分钟的路程，张新杰每天都会走，但今天走得格外心不在焉。回想起自己跟那个人一起自习到现在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，发生的事情却好像比之前的两年加在一起还要多。
图书馆里的自习房间很多，张新杰每一次都会去固定的一间，坐固定的位置，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非自习高峰期也一定要早起去抢位置的原因。一楼有机房，太吵，二楼是杂志区，风格猎奇，三楼从书籍类型到采光程度，都让他非常满意。于是久而久之，他就在304号房间里，注意到了那个人。
对方跟他的习惯很像，没有考试的时候，平均每天会泡在图书馆一个小时，每次只带一支笔，一本书，但带来的这一本基本只是个占座位的工具，他更多的兴趣似乎是在这一层楼的专业书籍上。张新杰记得最清楚的画面就是在周末的午后，空荡荡的图书馆里经常只有他们两个人。对方总是神情严肃地撑起一本厚实的英文书，沉浸在那些高深的医学文献里，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而一旦进入考试月，对方泡图书馆的时间也跟很多人一样呈指数增长。他不像张新杰每次都会坐在同一个位置，但也几乎没有换过房间。偶尔几次因为私事缺席，张新杰并没刻意留意。他只知道对方一定也记住了他的脸。
因为在路上擦肩而过，在食堂排同一条队打饭，在开水房肩并肩打水……每一次的相遇中，他们都会有短暂的对视，然后微微点头，再移开目光，从未有过交流，却默契得如同相识多年。
平衡的打破发生在一个星期以前。
并非考试月，但那几天对方似乎特别忙碌，破天荒地带了电脑过来，笔挺的坐姿一直保持到晚上十点。张新杰从课本里抬起头来，发现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十点十五分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张新杰隐隐有一点头疼。看了看表，还有十五分钟关门，他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学习计划，但或许是受那个人专注态度的影响，他决定再学一会儿。
十点二十三分，张新杰轻轻打了个哈欠，对方听到之后一愣，打字的动作顿时停下，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抬眼朝他看了过来。
张新杰被他盯了一会儿才察觉到，视线相对的瞬间，对方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温和的笑容，然后合上电脑对他说：“走吧？”
“嗯？”张新杰还有点恍惚。
“不早了。”对方说完便不再看他，动作迅速地收拾起了东西。张新杰后知后觉地“哦”了一声，也打着哈欠把书一本本放进书包。
两人摆好了椅子，关上灯，一路无言地下楼到门口，结果发现值班室里的大爷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。张新杰先是觉得有点好笑，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把他叫醒，不然会误了闭馆的时间。
很快，大爷不情不愿地被他敲玻璃的声音吵醒了，看上去也是有点起床气的。张新杰认真地指了一下时钟，说明自己的来意，走之前还道了个歉，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。
韩文清抱胸站在门口，无声地看着他跑过去又跑回来，发现自己等在门口时好像还有点惊讶：“你还没走？”
“怕你没伞。”韩文清说。
“哦，我带了的。”出了大门后冷风一吹，头愈发地疼了。张新杰按了按太阳穴，从书包里翻出一把折叠整齐的雨伞，“砰”地撑开，紧接着听到两声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，再看伞面，已经彻底塌了。
“……”他愣了一秒，弯腰去找掉落的零件，韩文清也跟着蹲下，两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寻觅了半天，好不容易找回两张金属片，韩文清只看了一眼就说：“修不好了。”
张新杰：“……你懂修伞？”（CP名的意外植入）
“嗯，我懂，”韩文清说，“你这样的肯定已经修不好了。我还有伞，我们可以一起回去。”
“好吧，谢谢。”张新杰叹了口气，把金属片放进口袋，直起腰的一瞬间有点眩晕，走了两步发现脚步也有点不稳。他知道肯定是昨天的感冒加重了，但身在别人的伞下，实在不好意思还表现得身体不适，于是只好强撑着。
“我叫韩文清，研二，肾内科。你呢？”
“我叫张新杰……临床，今年大二。”
“几班的？”
“一班的……”
韩文清沉默地观察了他一会儿，敏锐地察觉到：“你是不是病了？”
张新杰吸了吸鼻子：“有一点。”
“感冒？”
“嗯……”
猎猎的寒风在耳边作响，韩文清把伞往张新杰那边靠了靠，皱眉问：“冷？”
“不冷。”占用了人家一半还多的伞，张新杰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。而下一秒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上了他的肩膀，更是让他瞬间有点短路。尽管韩文清搂住他的动作很轻柔，他还是下意识想挣开，但却不知要怎么开口。
“那个……”他有些局促地推了推眼镜。
“只是想知道你那边有没有被淋湿。”韩文清目视前方，一本正经地说。
“哦。”张新杰表示理解和感激，但这个怜香惜玉一样的动作还是让他很难适应。就这么带着点别扭地一路走回宿舍区，他连忙说：“我住2栋，送到这里就可以了。”
韩文清搂着他的手紧了紧，说：“我就住你隔壁，送到楼下吧。”
张新杰：“好吧……”
结果分别前的一刻，张新杰很不客气地打了个喷嚏，让韩文清原本就沉重的表情更不好看了。
“回去洗个澡，早点休息。”
张新杰点点头，看了眼韩文清另一边湿透了的袖子，轻声说：“谢谢你啊。”
“不谢。”
“学长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第二天，张新杰的症状从头疼转移到了嗓子疼，边咳边到了图书馆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固定的座位已经被人用一个保温杯占了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。走近一看，是潦草中不失凌厉的三个大字：张新杰。
这是……帮自己占座位？
他抬头扫视一圈，没有发现那个身影，心里更加诧异。然后这份诧异一直持续到了下午，四点过十分，韩文清终于抱着本书出现了，可惜房间里早就没有了空位置。
“谢谢你的热水。”张新杰捧着保温杯，主动凑到他身边轻声说道。
韩文清接过保温杯问：“你怎么知道是我？”
张新杰愣了一下，被彻底问住了。他第一反应就是韩文清，甚至没有去多想，只是出于自己的感觉，根本没得到证实……
这种不严谨的猜测，实在是太陌生了。
“嗓子哑了？”
“……嗯，有一点。”
“那今天别学太晚了。”
“嗯。”还是不习惯，这种来自不熟悉的人的关怀，“楼上应该还会有座位的。”
“没事，我借本书，回寝室看也一样。”韩文清说。
“好吧，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嗯。再见。”
晚上六点半，张新杰吃完饭回到图书馆，发现自己对面的座位空出来了，连忙拿了本书占着。占完之后又想，万一他今天都不过来了呢，这样是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自习的位置？
应该互相留个号码的。他注意着之后陆陆续续来自习的人，没发现那个身影。
晚上八点半，韩文清胸前卡着支笔，胳膊底下夹着本书，准备再次来寻找座位。结果刚一推门，窗边某个熟悉的身影就闻声抬起头来。两人对视，张新杰用笔点了点自己对面的空位。
韩文清立在原地两秒钟，消化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进展，然后面不改色地坐在了他的对面。
面对面的自习生活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。
TBC
顺便，老韩就是想同撑一把伞，他不懂修伞的，别装了。